我認為今次的「逆流而學」比較主觀,因為對大部分上司來說,以下這一種做法可能是正確不過的事,但對於我來說,我盡量也不會這樣做,只因我認為這樣做的壞處遠比好處還要多。
我今次想說的「逆流」究竟是什麼?就讓我先說說背景吧。
每個月,我都要向一些高層和其他部門的同事準備一些「工作」。這些工作並不是的一般會計「工作」,卻是公司上下都會關心有關成果的「工作」。「工作」的詳細內容我不打算詳述,但我想指出的是,基於公司的文化,公司上下關心這份「工作」的心態已去到一個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那些高層和其他部門的同事都會因為這份「工作」的成果而影響其工作表現以致年底花紅,因此每一個星期他們都會不厭其煩地向我的上司查詢「工作」的進展以及有關情況有沒有改善的空間(因為我會向上司定時匯報「工作」的進度,所以他們是直接問我上司而非我)。
換句話說,上司每星期除了要努力做好永遠都做不完的工作外,還要向很多同事進行沒有盡頭的「工作」報告,這就好比在學時每到考試的季節,我們都要面對放在桌上疊得很高的溫習Notes,而當好不容易完成那些Notes,卻發現桌下還有剛才忽略了的其他Notes一樣,只是上司受痛苦程度是那些備試功夫的十倍、甚至百倍以上。由於上司將「工作」的大部分都交到我手上,當他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時,他就會將那壓力轉向我身上:他會毫不猶豫地向我不斷施壓,也會用盡不同的方法逼迫我把「工作」做好,並取得一定的成果。
你可能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我這麼一個會計仔會有機會負責看來如此重要的「工作」?事實上,由於人手及資源不足,有些時候我必須要處理一些更加高級的工作,例如直接向老闆報告以及處理某些事項。說穿了,這些都是資源缺乏的公司的工作情況,當中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總之就只是漫長學習人生的一個過程而已。
由於我的「工作」成果影響範圍甚廣,而且公司主流對這份「工作」的成果有一定的要求,上司對我的工作進度也十分關心,而且絕無一秒鐘的放鬆。是故,每一次當我準備好「工作」並向上司作出匯報,上司總會說這樣不好、那樣不好,要我做得更加好,以改善那些成果,好讓不同部門和管理層感到滿意。那些批評並不是「一句起、兩句止」的責怪,而是更令人感到厭惡的責罵,例如:「為什麼事情會這的樣發展的?你花了這麼多時間是在幹什麼的?」、「你這樣做結果不好,那便換其他方法吧!那樣、那樣的話不是會更有效果嗎?算了,你不用做了,我做吧!」,再配以那一塊比黑夜更黑的咀臉,我實在不知道我應該以什麼的態度去對待他。
為什麼我總是會聽到上司說的一些批評的說話呢?為什麼上司總是不滿意我的「工作」?顯然而見,那並不是上司的不滿,而是那些高層和其他部門的同事的不滿:那些「工作」的成果到達不了那些高層和其他部門的同事心中的目標。老實說,我們工作的目的不外乎金錢或者工作上的滿足感,因此如果某人的「工作」成果會令我們受到金錢上的損失或者帶來工作上的挫折,那我們當然會感到不滿。就是這樣的想法,令我總是對高層和其他部門的同事心感體諒,也開始對自我的表現感到不滿。
說到這裡,我想各位都應該想到我今次的「逆流而學」是關於什麼:沒錯,就是由上而下的壓力。老實說,我對於適當的壓力的看法是正面的,因為我認為適當的壓力將會成為十分好的推動力,推動一個人做到一些事情。我想這是因為人類這生物總是有懶惰的心,總會希望有放鬆的時候。當然,適當的放鬆也是必須的,但是只要放鬆的時間長了,我們便會想停止前進的步伐,那時候我們需要的便是能令我們再次前進的壓力了。
對我來說,一個關於適當的壓力會帶來良好的結果的好例子就是到健身房跑步。儘管對很多人來說,到健身房使用跑步機跑步其實是一種很悶的活動(與在街上跑不同,不能一邊跑一邊欣賞路上的景色),但我卻以另一個角度看待這件事:跑步機能帶給我們一種「跑下去」的「壓力」:不像在街上跑步、隨時隨地都能停下來休息,在跑步機上,如果我們在最初定下了跑步的時間,在時間到之前,除非我們伸手按「停」,或者中途跳離跑步機,否則我們必須完成整個跑步行程才能停下來。我相信要令我們不去按「停」、或者中途跳離跑步機所需要的意志力並不會比在街上跑步時停下來休息的意志力為大,即對我來說,跑步機的作用便是提供適當的「壓力」推動我完成我希望/必須完成的事情:跑步。
請容我再重申一次:我所指的是適當的壓力,而非所有程度的壓力。我認為,過度的壓力是一種十分危險的東西,正如一塊大石不斷地把我們的身體向下施壓,令我們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不止未能做好我們想做的事,更可能會嚴重地影響個人的情緒以及性向發展。
剛才我也提過,高層們以及各個部門的同事都會定期向我的上司施壓以求取得更好的「工作」成果,因此上司也會我施壓以求取得更好的「工作」成果。於是,上司從高層們和其他部門所受到的不滿與壓力,全部轉嫁到我的身上:這就好比當租金上升時店鋪租戶會把這個上升加在貨品/服務的售價之上,令這上調的價格全都轉嫁到客人身上。個人來說,我十分討厭這樣的做法。我當然明白管理層和各部門人士的需要,也明白上司為了滿足他們的需要而向我施予壓力的做法,但我認為為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斷向別人無限度地施壓只會令雙方的關係變得很緊張。
我有一位朋友十分喜歡唱歌:她在任何時候也可以唱歌。由於她天生有一把很好的聲音,她的歌聲絕對是百聽不厭。自從她進入社會工作,開始取得收入,她便開始花錢到外面學習唱歌,也不停地參加比賽,希望令自己的歌藝能更上一層樓。有一次,當我們閒聊時,她說到了她學學習唱歌時的不快經歷。她指出她的歌唱老師是一位十分嚴格的人,總是不斷在旁催促她要注意不足的地方,卻未有在意/認同她做得好的地方。當她的音準不好的時候,他就會出言糾正她;當她改善了音準的問題,他就會說她的咬字不正確;當她努力改善咬字發音的問題,他就會說她運氣有問題;當她努力令做好運氣的動作,他就會說她唱得像唱歌機器一樣沒有感情;當她投入感情地去唱時,他就會說她太側重情感抒發而令音準有瑕疵…
那位老師不停地說出他認為我的朋友所不足的地方,不停提出他的需求,不停向她施予壓力,看來是為了她著想(而他可能真的是為她著想,但誰會知道?),但在她的角度來看,她期望的不是老師那無盡的逼迫與無盡的批評,而是他對她做得好的地方給予鼓勵,對做得不好的地方給友善的提醒。
「嚴師出高徒」。我想這就是那位老師、甚至世上大部分上司對這種做法的美稱。我當然不會否認這種做法的好處,而事實上亦有不妙例子能證明這種做法是有成果的。但是,我覺得重點是在於溝通的過程。我認為做事上的嚴格並不等同於給予對方施予無盡的壓力,相反很多時只要我們願意,我們也能令對方在輕鬆的狀態下嚴格做事。
我是讀理科出身的,以往每一個星期也要做一次化學實驗。那時候的化學老師十分受同學們歡迎,因為她不會責罰同學,也不會不斷對同學施壓,以達到她的期望,可是,她卻不是做事敷衍的人,反而是一位重視細節的嚴格老師。因為化學實驗必須要按著既定的程序做事,不然有機會發生意外,令同學受傷,因此每一次實驗前她都確保每一位同學都理解實驗的目的和必須要注意的地方,而同學們總能按著既定程序完成實驗,滿足老師的期望。
為什麼我的化學老師能做到不用施壓便能令同學們做到她希望他們做到的事?因為她成功地令他們用心地做事,令他們自行對自己施壓,自行對自己的工作作出交待。她只需要在實驗開始前施於少許壓力,讓同學們明白當中的危險性,並且指出完成實驗後的莫大滿足感,那便成了。我的化學老師成功地了解到人類的做事心態:大部分人類都會對自己上心的事情負上責任,好好地完成它。那麼,在上位者需要做的只是令在下位者如何對某上心便成,而我相信這不包括不斷地向在下位者施予壓力來逼迫他們工作。
我剛才也指出,我的上司因為高層們以及各個部門的同事所施予的壓力而對我「黑瞼」,這正正就是在過度壓力下工作的最壞的影響:過度受壓的人的情緒將會變得十分波動。這是十分簡單的道理:我們每一個人也不希望被別人說自己無用、做不到應該要做到的事,因此當相到類似的批評,我們感到沮喪、傷心甚至忿怒也是可以想像的事情,而發怒的對像可想而知就是過度施壓者和身邊的同事了。我在上一篇文章也提過笑容的魔力,也指出「黑瞼」的負面影響有多大:那絕對是令同事間出現裂痕的催化劑。
可是,為什麼世界上仍然有這麼多在上位者不斷向在下位者施予過度壓力的情況?我想是因為他們一直也是這樣活過來的,因此潛意識認為這樣做沒有什麼問題(正如有一種說法是如果小童在父母經常發生爭執的家庭環境下成長,那位小童在長大後也有很大機會成為他孩子眼中經常向另一半發生爭執的人),也可能因為他們的確看到了在過度施壓下的良好工作成果(就是逼迫、逼迫和逼迫的結果下,受逼迫的人最終以所有方法來把事情做好)。可是,儘管這樣,我也不同意過度施壓的做事手法,特別是在工作上以這種做法做事,因為過度受壓者就像過著奴隸/機器的生活,努力工作。我想知道的是,這種「過度劑量」的做法究竟有什麼意思?
下回再續。